男女主角分别是洪浩浩儿的玄幻奇幻小说《朱雀鸣 全集》,由网络作家“泡小米椒”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待到冰清门一众闻声赶到,那一对野鸳鸯早已气绝。这些弟子,无论长幼,都是未经人事的女子,何曾见过如此恐怖不堪场面,呆呆愣在原地,一息之后,方才尖声四起。远处山腰泉林之间,一身着白衣,私塾先生模样的中年男子,正背负双手,在一处碧绿深潭边驻足观赏,望着一股飞泉,嘴唇微动,似在喃喃自语。“木一贞,看看你创建的冰清门,一代不如一代,现在是何等污秽之地!没有灵根不能光大门庭也就罢了,还和俗世凡人勾搭成奸,沆瀣一气。你当初所创“渐冻符”本意虽好,如今却被拿去祸害人命......哎,替你清理门户了,不然不知你泉下还要蒙多少羞。”说罢,凭空不见了踪影。原来,黄笠的病,并非天生,而是一个谋划多年的局。那曾半城和黄䦆,同是都城巨商,只不过黄䦆这边是历代积...
远处山腰泉林之间,一身着白衣,私塾先生模样的中年男子,正背负双手,在一处碧绿深潭边驻足观赏,望着一股飞泉,嘴唇微动,似在喃喃自语。
“木一贞,看看你创建的冰清门,一代不如一代,现在是何等污秽之地!没有灵根不能光大门庭也就罢了,还和俗世凡人勾搭成奸,沆瀣一气。你当初所创“渐冻符”本意虽好,如今却被拿去祸害人命......哎,替你清理门户了,不然不知你泉下还要蒙多少羞。”
说罢,凭空不见了踪影。
原来,黄笠的病,并非天生,而是一个谋划多年的局。那曾半城和黄䦆,同是都城巨商,只不过黄䦆这边是历代积累,慢慢攒下的家业。而曾半城那边却是三十年前突然暴发。本也井水不犯河水,但曾半城想要独大。他次子曾汤,长得甚是标致,是从小在胭脂堆里滚大的。厌烦了青楼的桃红柳绿,不知怎的就和冰清门掌门有了牵扯。那妙音原本道心不坚,三番五次便被曾汤攻破。从此对曾汤言听计从,还把门中秘宝“渐冻符”相送。这“渐冻符”可以让五脏六腑慢慢进入休眠状态,原本是延缓将死之人能量消耗,可用在常人身上,却犹如慢性毒药,任是华佗扁鹊也看不出端倪,却取人性命。黄笠满月之时,那曾汤带着乔装成女仆的妙音,趁靠近襁褓的机会便施展了。
谁曾想到这么细密绵长,毫无破绽的必胜局,被洪浩的出现打乱了,人算不如天算。曾半城不但没有弄死黄䦆的儿子,反倒是自己赔进去一个儿子。所以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善良不能功利,黄府收留洪浩之时,并不知会有如此福报,但若不是黄府收留洪浩,曾半城或就是曾满城了。
......
却说洪浩被黄柳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却也不以为意,依旧练习黄柳所教的基本功站桩。他本来从小到大就是吃惯苦的,倒也不觉得站桩有多辛苦有多累。几个时辰下来,反而觉得浑身顺畅。
等到晚上,他沉沉睡去,那鹅蛋宝物自然又照例伸出蛛丝般红线从肚脐扎进去,退出来的时候,洪浩身上那些青一块紫一块的淤肿全都消失不见。
第二日洪浩醒来,发现自己身体不再疼痛,,再一看身上没了淤肿,已经恢复如初。洪浩有些惊讶,但也没有去细想,反正他身上怪事那么多,想不明白还不如顺其自然。
推门出来,看一眼隔壁门还未开,想是黄笠贪睡。走到庭院中间便准备站桩。突然听到一声“洪痴儿”,抬头一望,却是黄柳在对面阁楼窗户,望着自己,笑得有些得意(讨打)的模样。
洪浩站好了桩,对着问道:“黄柳姐,我站的可有不对之处?你指点指点。”
那黄柳奇道:“咦——还能站桩!你......你身上不痛吗?”她昨日对洪浩,手上虽有分寸,不曾使用内劲,但却也是结结实实一顿胖揍。按常理应该要痛好几天才是。
洪浩摇头道:“初时有些痛,睡了一晚却便好了。”
黄柳却是不信,连门也懒得走,直接从阁楼窗户跳了下来。快步走到洪浩跟前便去扒拉洪浩的衣服,三下两下就把洪浩上衣松开——她二十出头,洪浩才十岁有余,自然不会觉得当众扒衣有何不妥。其实即便洪浩跟她同岁,她的豪迈性子,原是不耐烦讲那些男女规矩,该扒一样会扒。
黄柳把洪浩前胸后背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发现确实没一点红肿青淤,不禁啧啧称奇。
她习武多年,对自己的力道把控得心应手,绝不会出现偏差,对这一点她是很有自信,可眼前的洪浩却又让她自我怀疑。
最简单直接的验证方式,当然是——再揍一顿。
不多一会,洪浩身上又出现了青一块,紫一块的颜色。这次黄柳看得真真切切,才拍拍手,吩咐洪浩继续站桩,充满成就感地离开。
此时黄笠那边,门吱呀一声开了,黄笠跑出来道:“洪哥哥,你怎么样了?我姐姐打你,你怎么不跑啊?”原来小黄笠早被她姐姐闹醒,从门缝里偷看洪浩挨打,虽然他很想阻止,却也迫于黄柳雌威,未敢现身。
洪浩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道:“她是师父,师父打徒弟也是练功,再说我也没事。”
此时黄䦆匆匆赶来,满脸愧疚道:“洪小哥,听说小女无理,对你动粗,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一下?”——原来早有下人远远瞧见动静禀告于他。
洪浩摇头道:“不碍事,黄老爷不必惊慌,是姐姐教我功夫哩。”
黄䦆叹一口气说:“哎,都是我管教无方,养成如此刁蛮任性的脾气,当初还是不该依她学武。一个姑娘家家,不成体统。”转头望向黄笠说:“你切不可学你姐姐,记住,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第一要务就是读书!”
转回来又道:“对了,昨日他外公派人送信,叫我夫妇今日带黄笠去他府上,想看看孩子如今状况,也正好商量一下读书之事。小哥要不要同去?”——这黄笠外公,是当朝礼部侍郎柳公元,听闻黄笠痊愈,甚是高兴,想要瞧一瞧。
洪浩摇头道:“黄老爷,我怕礼数不全,毕竟家事,我就不去了。”
黄䦆点头:“也好,那小哥自便,烦闷了也可以出去逛逛街,这都城繁华热闹,你还好多地方没去逛过。如要出去叫个下人带你即可。”
洪浩点头说:“我知道了,黄老爷。你赶紧带黄笠去吧,莫耽误了正事。我先练练姐姐教的功夫。”
说罢继续站桩,那黄䦆带着黄笠便前去侍郎府邸。
黄柳揍完洪浩,却也一身香汗,回到自己阁楼重新梳洗一番。等重新收拾完毕,迤迤然走出房门,看见洪浩正在认真站桩,不由得暗自赞赏。她自知今日下手又比昨日稍重些,寻常人等多半已经卧床休息疗养去了。嘴上却道:“站桩虽然基础,但贵在坚持,不可一日荒废,日后必定大有裨益。”洪浩点头称是。
黄柳说罢,找个石凳盘腿坐下,开始闭目,调息养气。
就这样,两人各自练功,一站一坐,犹如两尊泥雕般一动不动。那些仆役丫鬟,看见都远远躲开,害怕打扰到小姐,恐要吃痛。
一晃两个时辰,黄柳才缓缓睁眼,对洪浩道:“痴儿,今日先到这里。为师看你颇为用功,今日不在家午餐,请你去吃城南张家丝鸡面。”却是黄柳自个儿馋了做顺水人情。
洪浩对吃向来不讲究,无所谓吃什么,因为和之前的黍米粥相比,他觉得府上什么都好吃。但他却不是那种能上不能下的性子,只要能吃饱就很好,不会因为吃了白米饭就觉得黍米粥难以下咽。
洪浩道:“但凭姐姐安排。”
于是黄柳便领着洪浩出门上街,并没有带一个仆从丫鬟跟随伺候,她的性子原做不来矜持小姐,也不耐烦做。
洪浩跟着黄柳,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市中心的繁华地段,到底是都城气象,人声鼎沸,人流如织。
姐弟二人不紧不慢,不时便来到了张家面食铺子。
这铺子就是临街一个小店,门口搭个凉棚,几张方桌,几条板凳。虽然简陋,生意却是极好,原是老张头的丝鸡面味道鲜美,也算都城一绝。便是京城达官显贵们也时常光顾。
“张老板,两碗丝鸡面。”黄柳对这里甚是熟悉,看来却是常客。
老张头正锅里捞面。听得叫声抬头见黄柳,一张老脸笑出一朵花。连连说:“哟,是黄大小姐来了,你找个桌子先坐,我这就给你煮面。”
此刻正是午时,面铺生意最好,食客最多,本就没几张桌子。黄柳环顾一周,大都坐满,只剩一张桌,单坐一壮汉,对襟黑褂,正在埋头吃面,便一拉洪浩,准备过去落座。
那人吃得正香,感觉有人过来,一抬头看见黄柳洪浩姐弟二人。喝道:“女的坐,男的滚。”满脸横肉,面露凶光。
黄柳顿时怒道::“你这什么道理?”
那壮汉却猥琐一笑道:“你个小娘们,模样还行,陪大爷我吃吃倒还不错,那小王八羔子,大爷我看着倒胃,自然要滚远一点。”
洪浩听得涨红了脸,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黄柳也不多言,倏然端起壮汉面前的面碗扣到那壮汉脸上,那热面汤烫得壮汉一声惨叫,顿时发作,掀了桌子,朝黄柳面门一拳轰来。
这壮汉一身蛮力,身形却没黄柳灵活。黄柳侧身躲过,一个旋回便到了壮汉身后,一脚踢到那壮汉膝盖后腿窝,那壮汉噗通便跪下,黄柳再对后颈一个肘击,壮汉便直挺挺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黄柳却不解气,兀自上去踢了几脚,对着他喝道:“你个腌臜货,竟敢骂我弟弟徒儿?”
这一切发生到结束不过片刻工夫。把众人只看得目瞪口呆。黄柳却不慌,仍等到老张头煮好面,端上来,姐弟俩从容吃了。
黄柳掏出一锭银子,抛给老张头,说:“张老板,对不住,除了面钱,剩下的做赔偿。”
这才拉上洪浩,慢慢打道回府。
一路上,还得意对洪浩教诲道:“你看,学武功有好处吧,不会受人欺负。你学再多经史子集、之乎者也,刚才那情况怎么办?还不是只能挨打。百无一用是书生!”
洪浩点头称是,道:“原不知姐......师父竟如此厉害,才知道师父打我根本不曾用出力道。要按师父刚才的打法,恐怕一拳便将我打死了。”
黄柳道:“你且记住,这天下只有我能打你骂你,别人要打骂,我却不答应。便是那大罗金仙来,我也要护你。”
洪浩出门直奔村里秀姨家。这秀姨也是村里极苦人家,多年前嫁来石鼓村之初,老公上山采药,自己在家缝缝补补,接些乡亲们的针线活计,二人日子尚且得过,却不料只几年光景,老公一次失足摔落深涧,连尸首都不曾捡回。从此一落千丈,亏得一双手巧,只靠给镇上村里光棍汉们洗衣兼裁缝铺一些散活,艰难度日。
其实采药人自古便是一个危险的职业。都说靠山吃山,那山上药草天生地长,只管采到筐子便可卖钱,看似简单,实则无比凶险。虽无须像粮农菜农般终日在地里劳作,但山路崎岖,毒蛇猛兽,或还有山精水怪,魑魅魍魉......再则那药草也不似韭菜,一茬一茬割之不尽,那些珍稀值钱品类,多是生长在悬崖峭壁,须拿命去换。
小洪浩来到门前,见秀姨正坐在门口一张小竹凳上,趁着阳光在做针线活。忙拱手作揖:“秀姨,浩儿有事相求——”
那秀姨抬头见是洪浩,脸上顿时生出些悲悯之情:“苦命的娃啊!你有甚事?给姨说说,姨能帮你个啥?”
洪浩道:”秀姨,你也知晓,我与爷爷相依为命,如今爷爷走了,我也没个依靠,万事只能靠我自己。我一个小孩子家家,难免慌里慌张,比如采药换得银钱,万一丢失,那就难免肚皮受苦哩。所以恳请秀姨为我做个随身钱袋,保得安稳。“——这套说辞,是洪浩来时路上想出来,却也稳当妥帖,不露破绽。
秀姨笑笑:”我当甚事,娃呀,其他大事姨怕是有心无力,偏这一件却举手之劳,你且坐,姨这就给你弄。“
只见秀姨从碎布篮里挑挑拣拣,择出一些布条边角,略一比划便运针如飞。到底是几十年针线功底,一个小小钱袋自然手到擒来,不过半炷香时间便已完成。秀姨把布袋递给洪浩,洪浩双手接过。
只见那布袋形似腰带,中间一兜,两边细长布条,可方便系结,余量甚多,即便洪浩长大,腰身再粗一倍也是用得。洪浩当即系腰一试,果真十分贴合。便满心欢喜道:”谢谢秀姨,这布料工钱多少?等我换了钱再给你。”
秀姨摆摆手说:“孩子,这些都是缝补用的边角碎料,值个甚钱?你爷爷活着时,对我没少帮衬。袋子你自收着便是,休要再说。”
洪浩听罢也不再多言,躬身谢过秀姨,便返身回家。
洪浩回得屋内,自然是从米缸刨出那颗东西塞向布袋,不大不小,还真是十分的稳当,既没有兜太小塞不进去,也没有兜太大在里面晃荡。当即把短衣脱掉,露出瘦骨嶙峋上半身,布兜朝前把布袋贴身系紧,这才穿上衣服,又行走跑跳一番,发现行动丝毫不受影响,这才满意。
一番折腾过后,洪浩这才觉得饥肠辘辘——毕竟从昨日回屋经历这天大的变故到现在,洪浩还颗粒未进。于是乎洪浩便来得灶台,抱柴引火做饭。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些家务小男孩早就会了。不过这所谓的做饭确实简单,无非就是往锅里舀几瓢水,放一把高粱米,烧火熬熟。爷孙俩一直都是这么过的,唯一不同就是根据所采药材换的银钱多少,锅里的水有时多些,有时少些,有时加些菜叶一起熬,年节时会加点肉......
喝完粥,天已尽黑。
洪浩仰面正趟,小小的身体早已困乏,只一会便沉沉睡去。
午夜,熟睡的小男孩不知道,一些奇异的事情正在发生......
由于小洪浩是贴身紧系的布袋,那形似鹅蛋的东西和洪浩的肚皮是紧紧贴合的,或许是肚皮温度的缘故,那东西竟生出一根比毫发还要更细的红丝,如有生命一般探索游走,终于穿过布兜,在小男孩的肚皮上蛇行。最后来到肚脐处,顺着肚脐进入到小男孩体内......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那红丝缓缓退出,最后退回那鹅蛋样东西之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清晨,洪浩醒来,小小的身体毫无异样。
生活还要继续,小洪浩并无坐吃山空的本钱,收拾整齐,便背着背篼往村后大山出发。
原来这石鼓村,所属为巴国,只因境内延绵不绝的大巴山脉故而得名。整个巴国,除了大山便是大江,鲜有肥沃平整之地方便农耕。不过也正是因为土地贫瘠物产不丰,加之巴人悍勇好斗,所以即便外面其他国家连年征战尸山血海,巴国却能独善其身休养生息,历来是兵家不争之地。
洪浩五岁便开始随爷爷进山,早已轻车熟路。要说这山里倒的确是一个天然的大药库,一年四季都有各种药材可供采摘。可容易采拾的,多是买不上价的金银花、车前草、蒲公英、益母草之类,而那些名贵值钱的像人参,灵芝,何首乌、金线莲之类,都是可遇而不可求,基本上要备足干粮往大山深处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才有可能——也只是有可能而已。洪浩自然清楚自己现在一个小小孩童,还没有能力去大山深处碰运气,所以他只是走得两个时辰便停止前进。
这一片山林洪浩已经来过不知多少回,一草一木都记得烂熟。爷爷病重卧床这些天,他每日都是在此一带采集石斛,这石斛虽不珍稀名贵,但较那些常见草药却能多卖得几文——只因听说能滋阴壮阳,但凡能和壮阳扯上关系的药材总能卖得贵些,古今如此。小洪浩当然还不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但他知道能多卖钱总是极好的。
日头开始西斜,小洪浩也差不多采满背篓,便快步下山。
他盘算着也不回家,直接去到朱砂镇,先去药铺把今天所采石斛卖掉,再买点黍米,盐巴,虽然那东西已不在米缸,但洪浩潜意识还是想按照爷爷的习惯不能让米缸空个精光,毕竟手里有粮心头不慌是个小孩子也能明白的道理。
小男孩一边走着,一边想着,不觉便来到了朱砂镇。
这朱砂镇,当是方圆几十里最热闹繁华之所在。不但酒馆、茶坊、饭店、青楼、铁铺等各种店铺一应俱全,更有因沱江而兴的水陆码头,帆樯如林。洪浩以前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跟着爷爷来镇上买卖——毕竟这是小男孩迄今为止所见识过的最大世面。
仁和药铺是镇上唯一的药铺,据说建镇之初便已存在,毕竟此间采药为生之人极多。这药铺低价收来,再通过水路运去都城巴郡高价出售,多年间获利颇丰。遂慢慢盘下左邻右舍,数次扩建,已从当初小小一间铺子摇身变为三层三进好大一座楼。
小洪浩来得药铺门前,他虽不识字,但却知晓那阔如门板的匾额上三个斗大的字从右往左念做“仁——和——堂”,至于左右“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愁架上药生尘”的对联就不甚清楚了。
洪浩进门,早有店铺伙计熟稔地帮忙卸下背篓,不过这伙计眼生,想必是新招进来不久。只见这伙计一手插进石斛从篓底往上翻滚,这一是查看石斛品相品质是否上下如一;二是看有没有掺杂其他杂草鱼目混珠来加重。那伙计检查完毕,随即拿过一杆大秤,挂上背篓飞快的一提一抹,吆喝一声:“二等石斛,十九斤七两,去皮五斤,净重十四斤......二等石斛两文一斤,计二十八文。”——原来药铺的规矩分大秤小秤,一般药材用大秤,贵重药材用小秤,特别珍稀的单论。大秤八两往上算一斤,八两以下不计。
只是这伙计明显欺负了小男孩。小洪浩采摘时原本精挑细选,这石斛都是足足的一等品质,以前和爷爷来卖从未按过二等。且不论这伙计毛重是否虚报,单这背篓,是村里老篾匠用湘妃竹所编,极薄极韧极轻,重不到四斤,药铺原本是知晓的,今日伙计却报五斤......一等品三文一斤,这一进一出,小男孩的辛苦在伙计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中便被黑去了约二十文钱。
小洪浩满脸通红,欲要争辩,可最终只是噙着眼泪,在账房处领了二十八文钱,背上空背篓,默默走出药铺。
原来小男孩年纪虽小,心思却缜密,情知得罪不起药铺。若把店里人惹个恼羞成怒,从今往后不收他的药材,那他岂不是无可奈何断了生计!这朱砂镇药铺仅此一家,做的是独门生意,他一个小小孩童又岂能撼动。
要是我有爷爷遇到的仙人那样的手段就好了,定将他仁和堂砸个稀巴烂。小洪浩臆想着自己快意恩仇。到底是孩童心性,想着想着小洪浩便不在郁闷。蹦跳着去到米铺,十文钱买了十斤高粱米,又用十文钱买了一点点盐巴,剩下八文,买了大小不一的几根绣花针,却是打算送给秀姨做谢礼,当真是个懂事知恩的好孩子。
光滑的石板路被夕阳照射,发出点点金光,漫天晚霞,缕缕炊烟。一个背着竹背篓的小男孩在石板路上快步移动,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竹棍,如同拿着一柄宝剑般左右挥舞。看见路旁一株较高的苦蒿,小男孩用力一棍飞快将其斩断,继续前行......片刻听到小男孩喃喃自语道:“好像也罪不至死......”——原来小男孩斩断那一株苦蒿之时,小脑瓜里竟假想那苦蒿便是欺负他的药铺伙计,被他一剑斩去头颅,只是善良的天性还是让他隐隐觉得如此不妥。
回得家中,小男孩又自熬粥果腹。
待小小肚皮滚圆,闲来无事,又难免想起今日之遭遇。小男孩此刻细细想来,却又悟出一些更深的道理——“那伙计不过只是药铺做事,按月领例钱而已,这收购药材所用银钱又不需他自掏腰包,反之克扣之钱也不会落入他的口袋,偏又为何做此等腌臜之事?须得是那掌柜要求如此这般!......爷爷啊,你还要浩儿去投奔药铺,我若去了,也做这等伤天害理、有悖良心的营生,岂不是让你九泉之下也蒙羞嘛”。想到此处,洪浩更加坚定了自立的决心。
小男孩想完心事,浑身释然,不多时便又沉沉睡去。
如同昨晚一样,午夜时分,洪浩贴身保管那东西又伸出细丝扎进肚脐,然后收回......这一幕其实在今后每个子夜都在上演,当然,都是静静地,悄悄地发生,小男孩从未发觉。
......
春去秋来,一晃三年。
除了一个小小男孩慢慢长成为一个小小少年,石鼓村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时值暮春初夏,熏风南来,山中草药最是繁茂。洪浩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时机,每日进山都大有收获。
这日洪浩如同往常,东方既白便早早出门,却不料刚到进山石桥处,便看见一群官兵模样之人,守在桥头,封住去路。其中一人瞪着洪浩看了两眼,大喝:“官家办事,此路不通,闲杂人等休得要靠近。”
洪浩拱手行礼道:“官爷莫怪,小人只是石鼓村采药人,全靠上山采药过活。这些年都是这磨盘山一带活动,不知官爷在此公干多久?以免再来却又叨扰到各位官爷。”
那人见少年不缺礼数,问得又在情在理,便缓声说道:“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昨夜上边叫封山,我等连个囫囵觉也不曾睡得,半夜便出发赶到此处......至于为何封山,封至何时,一概不知......你且回你那个石鼓村石锣村甚的,告诉村民这几日莫要再来。”
洪浩心里暗暗叫苦,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返身回家。
翌日,洪浩又去,只远远一撇,便见那群官兵仍在,少年情知无可商量,便去到朱砂镇,看能不能打探一点封山的消息。这一去果然有用,在那茶坊混得半日,虽不知为何封山,却得知不止磨盘山,那方圆延绵几百里之内鹿鸣山、困龙山、白岩山、狗毛岭......等等全都封了。
隔日洪浩想着侥幸再去,却见那进山桥头不但人员整齐,还搭起行军帐篷,这般安营扎寨怕是要常驻于此。洪浩暗自思忖:“这般情形可是大大的不妙啊。一日两日也就罢了,多几日,米缸也空了,柴火也缺了,不进山采药没个来处,我如何生活?说不得只有涉险一试了。”
原来洪浩自小便知这进山之路另有一条,却是荒废已久的古道。爷爷当时告知他只是让他知晓危险,不要顽皮。毕竟从爷爷还是孩童时候便是荒废失修,好多路段早已腐朽风化,稍有不慎便会一命呜呼,还传说每逢夜里便能听到鬼哭之声......洪浩原本乖巧懂事,自然不会忤逆爷爷的告诫。只是如今情形不同,加之年岁稍长,自觉可以见机行事。
既然打定主意,洪浩不再犹豫,回家风风火火一顿准备,只等明日出发。
次日,寅时,小男孩借着星月之光,悄然出发。这进山古道和那桥头官兵驻守之处相隔甚远,更费脚力。洪浩在与其等高的杂草丛里艰难寻找,终于在天蒙蒙亮时让他找到了古道入口,洪浩一喜,再无犹豫,沿着古道开始进山。
这古道虽说荒废百年,但毕竟是人工而成,有迹可循。尤其是初进山里这一段,都是条石所砌,即便布满杂草青苔,也能看出当年应是平整宽阔,颇有气派。洪浩继续深进,道路始终能依稀辨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崎岖陡峭,只是高大的树木参天而立,雾气弥漫,人在其中显得及其渺小。洪浩啧啧称奇,万万没想到自己从小到大混迹摸爬的磨盘山还有他如此陌生的地方。其实这磨盘山形如磨盘,十分巨大,洪浩自小跟随爷爷都是循规蹈矩,春夏秋冬都有较为固定的挖药之处,对这座大山并未好奇探索,未达之处甚多。毕竟上山是为了生计而不是游山玩水,有钱有闲的公子哥儿才能纵情山水吟诗作画。若不是封山逼得少年不得不另寻蹊径,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因为好奇来登此古道,生存才永远都是平民百姓的头等大事。
洪浩如此走得半个时辰,一路留意各种药材,此处虽是深幽峡谷,药草却都是常见品类,当然不肯罢休,继续前行。再走数十步,抬头竟看到一个石雕山门,虽然年代久远,整座山门被青苔藤蔓包裹,但横梁上却依稀能见“掬月庄”三个阴刻古篆大字。洪浩自然不识,却也觉得甚是好看。再拾阶而上,行得六七十丈,只一眼,却把洪浩吓得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原来洪浩上得台阶后看见偌大一个广场,均是三尺见方大青石铺设,平整光洁,故几无杂草。但也正是没有杂草遮掩,广场内横七竖八上百具骸骨一览无遗,惨不忍睹。这森森白骨周边,并无刀枪剑戟等兵器散落,显然当时并未有过激烈的打斗,是单方面的屠杀。从白骨形体大小来看,应是男女老幼俱皆有之,当真灭门之祸。
那广场之后,还有几进宏大院落,洪浩一时呆住,不知进退。这也难怪,说到底他不过一个普通农家少年,何曾见过如此景象?换做普通成人一样屁滚尿流。好在年代久远,早已不见血肉,那些白骨更像是物件一般,看得久了也就不再似初见般恐怖。最终还是好奇之心压过畏惧之意。
定下心来,洪浩暗忖:“此地不见天日,荒废起码百年之久,断无活人,当下应算无主之地,我自探索一番,也算不得唐突冒犯。”
主意一定,便不再犹豫,穿越广场,一路小心翼翼绕过拦路白骨,来到大院门前。门匾上仍是“水月山庄”四个烫金大字,只不过此处未受植物侵蚀,故清晰可见是端庄楷体。左右一副门联:“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可见当时主人也是风雅人物。不过洪浩统统不识。
进得庄内,洪浩不由得感叹这庄园的宏伟华丽、气派非凡,虽有些许残破,但整体仍是完好。他自幼石鼓村和朱砂镇两点一线,那石鼓村自不必说,都是如他和爷爷般的穷苦人家,家家户户都是土墙茅屋;就说那朱砂镇仁和堂药铺,也算得镇上数一数二的高大建筑,可和眼前这雕梁画栋的庄园一比便觉扭捏小气。
洪浩一路走走停停,开始逐间查看,这山庄前两进院落除了厨房、杂物间,大都是简单卧室,并无特别。第三进开始,门窗变得更加精致,房间内家具齐全,应是内眷所居。这所有房间除了灰尘厚些,并不凌乱,也未曾见得白骨。由此推想当时山庄内所有人丁是活着被集中到广场之上。
在第五进院落,一栋独立阁楼特别显眼,一下子就吸引了洪浩。可怜少年斗大的字也不识几个,不知道门额已经写明这是一栋藏书楼。只有进得里面,看见一排一排的书架,整齐摆放着密密麻麻的书籍,方才明白此楼用途。他虽不识字,却从小受爷爷影响,或者说和所有不识字的穷苦人一样,对有学问的人,对记载有学问文章的书籍,极为尊敬。这么多上百年的书籍聚在一起,散发出的那种书香气息,或者说一种气场,不由得让洪浩心生庄严。
眼前这些书籍,是掬月庄历代主人积攒收藏,分门别类整齐排列,其中不乏孤本善本。毕竟造化弄人,一个不识字的少年面对这泼天的机缘终究是抓不住。这些古籍中,有讲医药的,有讲谋略的,有讲风水的,有讲兵法的,有讲修真的......但凡洪浩能读通一本两本,那在这世上不说荣华富贵,温饱至少是不愁的。
这个少年,除了爷爷教他简单的礼节,其他方面没人指导,做人行事全凭本性——比如双手养活自己,比如知恩图报,比如宽厚善良,又比如现在,少年并没有想着拿走几本一看就能卖个好价钱的古籍。常说如入宝山空手回,可空手回真的不好么?爷爷拿回了宝物,仍是穷困一生,到死也不知这宝物有何用处,又有何好?
从天不亮到现在,洪浩还颗粒未进,感觉肚饿便掏出昨日烙好的黍米饼啃将起来。待啃完干粮,却有些倦了,想着稍事休息,来到书桌前,抬袖拂了拂便趴下睡去......
等再次醒来,早已月暗星稀,当是深夜。洪浩懊恼不已,原本只想睡得一时半刻,趁着日头回去,谁曾想竟贪睡误了。须知这山中庄园,白天还好,这大半夜没一点光亮,加上阴风阵阵,吹得一些门窗咿呀作响,当真是恐怖至极。洪浩想着返回还要穿过广场那白骨堆,哪里还抬得开腿脚。
没奈何,洪浩只得回身坐下,暗自盘算熬将过去,待得天亮便速速返还。此刻洪浩自然睡意全无,便觉时间难熬,想着找个趁手的家伙防身。这藏书楼藏书之地,本没有兵器之类,胡乱摸索,竟在笔筒里摸到一个硬物,凑到眼前细看,是长约七八寸一个带柄铁片,恐是裁纸刀一类物件。洪浩握在手中,,只能说聊胜于无,更多是给自己壮胆的精神安慰罢了。
这小小少年,殊不知他随手一摸得来的这小小物件,就是整个掬月庄惨遭灭门的罪魁祸首,因果源头;是令天下剑修为之疯狂的神兵!如果是白天,如果他识字,那他就会发现,这形似铁片的裁纸刀,刀片上刻有两个极细的文字——“水月”。
虽是往着回家的方向行进,但黄柳却并不着急回家,领着洪浩,东走西串,慢慢听到一阵叮叮咚咚,竟是来到一座铁匠铺。这铁匠铺三人正在打铁,见是黄柳,其中一人放下手中活计,笑眯眯过来招呼。
原来黄柳出门,一不看胭脂水粉,二不看绫罗绸缎,来得最多便是这个铁匠铺。这铺子既卖农耕铁具,也卖一些刀剑兵器。当然最多还是剑,毕竟这玩意儿文人可咏志,武夫可实战。
黄柳是常客,出手又阔绰,家里长剑短剑买了一堆,却仍是乐此不彼。这样的主顾,但凡开门做生意,都喜欢。
那伙计殷勤道:“黄大小姐,这几日又收了些好铁块,打了几口宝剑,你要不要看看?”
黄柳摇头道:“今日不是我要,我给我徒儿挑一把。他尚未成年,却要短小一些的才好。”说完一指洪浩。
洪浩这才得知是黄柳要给自己挑选兵器,连连摇头道:“姐姐,不必。”
黄柳道:“什么不必,早晚我要教你练剑,你没有剑如何练习?”
洪浩说:“我有一把......嗯......一个小姐姐......送给我一把......剑......”
黄柳奇道:“你放在哪里?我没瞧见你房间有刀剑之类兵器。”
洪浩微微脸红道:“插在笔筒,恐是毛笔挡住,姐姐没有瞧见。”
黄柳和那伙计听罢均是哈哈大笑,那伙计道:“黄大小姐,这位小哥的宝剑恐怕是玩伴间的玩具。”黄柳也道:“毛笔便能遮挡,那还没个匕首长,你这宝剑也太儿戏了吧。”
便不由分说,替洪浩选了一把连柄长约三尺的铁剑,付了银子,扔给洪浩自己拿着。
出了铁匠铺,黄柳这才加快脚步,一路不再停留,带着洪浩径直回府。
两人到了内院,黄柳终归有些好奇,要看看洪浩所说的宝剑。洪浩也不避讳,进房间拿出水月,递给黄柳。黄柳笑着接过,看裁纸刀形状大小,更加肯定这是孩童玩具。倏然看见剑格处似有铭文,定睛细瞧,不由得”咦——“了一声。
黄柳只是不喜读书,却不是笨,相反她极为聪慧,悟性又高,那些先生夫子教的学问,她都记得,故而这剑格上的小篆铭文,她却识得是”水月“二字。
她未正式入门修真,算不上剑修。但她从小到大师父极多,三教九流,各色人物都有。所以和一般人比起来,她对仿佛另一个世界的证道修真这个群体了解更多。
所以她模模糊糊知道远古有四大神兵,镜花、水月、福地、洞天。但也仅限于此。不过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眼前的这块小铁片和上古四大神兵联系在一起。
黄柳便问洪浩:”这个东西,你说是一个小姐姐送的?到底怎么回事,你好好说说,不要骗我,否则......否则就是欺师灭祖。“
洪浩对黄柳很是信任,毕竟别人只是骂了他一句小王八羔子就差点被黄柳打死,于是便把掬月庄的经历老老实实说了一遍。把个黄柳听得张大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等回过神,黄柳道:”你说你握着这个东西乱舞,就把两个可以御剑飞行的年轻男女手中长剑削断了?“洪浩点点头说:”是,我只是本能的挥舞抵挡,这水月剑好像变长了,还发出蓝光,不知怎地那二人的剑便断掉了。“
黄柳啧啧称奇,却仍是半信半疑,又看洪浩满脸真诚,绝无说谎。
于是便叫洪浩把刚买的那把铁剑拿出来平着,她握住水月猛地从上往下发力一砍,只听得哐啷一声,原来是洪浩吃不住力道,铁剑脱手掉到地下,却是没断。
黄柳看看手中水月,还是原样大小,并没有洪浩所说的神奇变化。随即睁圆大眼瞪着洪浩。洪浩也愣住,不知该如何解释。
不过黄柳脑筋一转,便把水月递给洪浩,弯腰拾起铁剑,握剑横平,对洪浩说:”换你来砍试试。“
洪浩也不迟疑,握住水月,对准铁剑剑身,挥手向下,只见一道蓝光幽幽一闪,黄柳手中铁剑当即断为两截。这一次她看得真切,手中也能感觉那水月接触铁剑时并没有反力,就犹如穿过空气。
黄柳大为激动,她从未见过如此神兵利器,不禁兴奋爆粗:”太凶了,还认主。痴儿,你真有福气。“
洪浩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更多的是把水月作为唐绾姐留给他的念想之物,一直都是妥帖保管,却没想着如何使用。今日这一剑之神威,让他突然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
黄柳道:”痴儿,此等神兵,你且收好,不要丢了却来怪我。“她虽然满是艳羡,却没有嫉妒之心,还很为洪浩高兴。毕竟这上古神兵,本是传说中的传说,而今自己却亲眼看到,已是满足——况且这神兵之主还是自己的徒弟,以后扬名立万,自己作为师父自然大大的有面子。
洪浩道:”若不是唐绾姐所赠,我便是送给姐姐也无关系。我见姐姐那日舞剑,十分好看,原本姐姐更配这个水月。“语气十分诚恳,不似客套推脱之词。”痴儿,莫说痴话,这神兵它认主的,刚才都看见,我拿来全然无用。放心,我自会教你剑法。“黄柳虽然知道水月拿来无用,但洪浩那真心赤诚还是让黄柳觉得十分受用。
黄柳接着道,”虽说我剑术比你高,但真打起来,你拿着这水月,我却未必打得过你。待我教你剑术,这巴郡城里,将无人是你对手。“
洪浩依旧把水月放回笔筒之内,仍是毫不起眼。
两人又在庭院闲话一阵。黄柳叮嘱洪浩此事不要再告诉他人,便是父母和小弟也不用多言,毕竟太过离奇,他们恐怕难以理解。而她自己此刻却萌发了强烈的修真愿望,原本以为御剑飞行是传说,听洪浩的讲述却是真的存在。那她自然是要学,不过须得从长计议。
闲话之间,黄䦆夫妇带着黄笠已经回来。见到洪浩黄柳在庭院,甚是高兴,道:“洪小哥,正有好消息要对你讲,黄笠外公给他寻了一个名师,明日便开始来府上教学。你和黄笠且要认真,莫负了大好机会。”
洪浩自然满口答应。
翌日清早,洪浩黄笠早早梳洗完毕,随黄䦆在大门口等候先生。不多时,便见一辆双辕牛车慢悠悠驶到大门前。车夫停好,掀开车帘,只见一个矮小的老者一下便跳了下来,身体甚是灵活,精气神十足。
只见那老头,头戴葛巾,一身灰色布袍,眉疏眼细,酒糟鼻,山羊胡,怎么看都不像一位饱学先生......倒像是市井酒肆老伙计。
这红鼻老者瞟了一眼门匾,又扫了规矩站立三人一遍道:“便是你们请蒙学先生?”
黄䦆赶紧上前一步行礼道:“正是,先生可是岑老夫子?”
红鼻老者道:“然也,若非你老丈人礼部侍郎再三相求,我本不来。即来,约法三章。”
黄䦆小心翼翼道:“有劳先生,但请吩咐。”
老者道:“却也简单,第一,每日辰时开讲,午时即止;第二,每月初一、十五、月末三天休学;第三,束脩每日二两白银;第四,讲课时需有美酒;第五,准备一间上房供课余小憩......第十二,拉车黄牛要喂足草料。”
说是三章,却不料林林总总十几章,主打就是一个快乐教育——是先生很快乐的教育。
黄䦆听得直冒汗,却不敢有丝毫不满,唯唯诺诺满口答应,好在都是银钱上的左右,并非难事。昨日老丈人再三叮嘱过,岑老夫子不是普通先生,非但饱览群书,还曾周游列国,眼界见识大是不同。简直就是一个活动的人形学宫。
一切谈妥,黄笠、洪浩当即行了拜师礼仪,岑老夫子开始正式授课。
那老夫子道:今日便要开始教你们识字。文字这个东西,你们须怀敬畏之心。仓颉造字,鬼哭神嚎。却是为何?只因这文字,本是天机。自远古开天辟地,这世间,救人最多的是文字,杀人最多的亦是文字。由字成词,由词成句,由句成章,由章成书......结成医书,便是妙手回春;结成兵书,便是血流成河;结成经书,便是礼义廉耻;结成道书,便是证道飞升......你们谨记。
洪浩和黄笠虽然听得似懂非懂,但见老夫子说得郑重,均点头应承。
于是跟着老夫子开始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这一念一跟,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即到午时。那岑老夫子到点即走,却是比两个学生更加着急放学。想是其他府上还有孩童约了下午。
到得下午,却是没事,只是各自在房间按老夫子交代练习捉笔写字。
洪浩正认真写着,却不料被一拍肩膀,那毛笔便在纸上落下一个墨猪。
原来是黄柳进来,见他专心,故意捣乱。
洪浩见是黄柳,便道:“姐姐,我再写两遍,便去练功。”
黄柳又去扒衣服道:“那个先不急,我来看看昨日的伤痕。”
洪浩道:“没了,我起床便看过。”
黄柳不信,非要自己眼见为实,一看皮肤果然又是光滑完整,没有半点淤青。不禁啧啧称奇道:“当真是块挨打的好料。”
......
巴郡城南边,曾半城,曾府。
曾半城双目垂泪,对着一青年男子道:“还请先生出手,为我儿报仇。”
那青年男子面色惨白,围着曾汤依旧赤裸的尸体,转了两圈道:“虽说你供奉我多年,我本不该袖手,但我觉得,我现在不帮你就是对你最大的帮助!莫要惹恼这出手之人。”
曾半城惊道:“难道......难道此人功法比先生......还要厉害?”
那男子道:“我虽自视甚高,但却不是狂妄自大,这出手之人,杀你儿子一剑,杀我也是一剑。在他眼里,我一个元婴和你这败家儿子没有任何区别。你真惹他发怒,莫说你小小曾府,这巴郡都城,恐怕仍是区区一剑......”
那黄柳本是吃不得冷汤圆的性子,既然老夫子应承了,当然是巴不得即刻就出发,却不管这宗门远近。
老夫子哭笑不得,这坛子美酒果然不是这么好得的,说道:“这宗门说远不算远,可说近也不算近,有百十来里吧。总要备齐车马,即便清晨出发,也要晚上才到的。如我那牛车,中途还要歇脚过一夜,两日方到。”
黄柳道:“那我即刻便去准备,明日辰时......卯时出发。”
老夫子知她性子,也只得应她。想想又说:“那洪浩、黄笠怎生安排?”
黄柳道:“洪浩跟我同去,黄笠还小,就在家读书,免得颠簸。”
当日下午在练习场,黄柳又叫洪浩使了一遍越女剑,还是觉得怪怪的,但仍不知到底哪里不对。却说:“痴儿,明日出发,你把水月带上。”
洪浩不解道:“为何?”
黄柳说:“明日这一路是往西行,那边历来山贼较多,碰上劫道,寻常蟊贼我自不在话下,万一有个出挑的,你使出水月,我们胜算大些。”
洪浩点头答应。其实这些年都是他俩对练,实战经验基本没有,到底什么水平,二人均是没底。
第二日,天还未全亮,黄柳和洪浩便骑马,带了辆双马所拉的轻便马车,接上老夫子,出了西门,一路西行。
行了三十来里,老夫子直叫肚子饿,却又不愿啃干粮,一说是费牙,又说肠胃受不得磨,要吃口热和的。黄柳无奈,只得寻了一个村店,一问有包子热粥,便在此打尖。
一桌坐下,老夫子和洪浩都叫了吃食,黄柳却是不吃。她只想早点去到那个宗门有个结果。突然像是想起,问道:“老先生,这个宗门叫甚名字?”
”叫做不二门。“老夫子看来颇为熟悉。”不二门,好奇怪的名字。“黄柳琢磨这个名字,跟她想象的修仙宗门似乎差距有点大。
老夫子不以为然道:”你是不是以为这些宗门都应该叫什么紫霄宗、青云宗、昊天宗、阳炎宗、碧落宗之类的名字?“
黄柳点点头道:”这些名字好像更有修仙的神秘飘逸。“
老夫子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求道求道,不就是求那个一么?既然求一,那自然就是不二。“
黄柳想想,好像很有道理,便点头称是。
却又问道:”老先生,你是怎么认识这个不二门里边的人?“
不料老夫子听到此问,竟打哈哈搪塞:”咳咳咳,都是陈年旧事,反正是认识。“
老夫子既然不愿说,那黄柳自然也不好追问,一时无话。
此刻洪浩却发问:”老师,听闻你以前四处游历,九州都去过,那你遇到过山贼吗?姐姐说我们这一路,有可能会遇到。“
听到这个,老夫子顿时来了精神,道:”那时常年行走在外,哪有不遇到山贼土匪、剪径劫道的。不过习惯了,也没有什么的。这些人一般只谋财,不害命。只要不反抗,一般还会给你留点路费。“
洪浩惊奇万分,道:”我以为都是杀个精光,洗劫一空呢。“
老夫子道:”你却不开窍,前日才给你讲了那大多数修仙宗门,招收弟子是一门买卖,这剪径劫道,不过只是另一门买卖,无本买卖而已。既然是买卖,那都是有规则可循。我且问你,那山贼土匪,为何拦路?“
洪浩答道:”自然是抢劫钱财。“
”那若你是过路之人,听到此路山贼不但抢钱,还逢人便杀,你还会从这里过路么?“
”自然不会。“
”那你不会,别人也不会,大家都绕道而行,那这山贼却去劫谁的道?况且你杀人过多,还招来官府围剿,有何好处?“
洪浩听了点点头:”弟子明白了。“
老夫子道:”凡事你要学会自行思考,举一反三,切莫人云亦云。这天底下的大事小事,归根到底,何尝不都是买卖。“
说到此处,老夫子也吃得差不多了,于是大家稍作整理,继续赶路。
......
虽然已经日上三竿,但曾半城还未起床,却也未睡。
一名亵衣半开的娇艳女子,披头散发。”笃——笃——笃“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响起。
曾半城怒骂:”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滚——“
”砰——“房门被巨大的力量一分为二,一个面色惨白的年轻男子,径直走了进来。娇艳女子一声尖叫,滚进被窝。
曾半城一见来人,顿时没了脾气,低声道:”先生何事?竟如此匆匆。“
那年轻男子道:”我知你在黄府埋有眼线,我也知今日黄家大小姐出远门,你叫了人准备半路截杀。原来我对你说的话,你竟都当做放屁!这些年来还是未曾放下。“
曾半城大惊,惶恐道:”先生息怒,不是刻意隐瞒先生,只想这件事十拿九稳,不想先生费心......我儿毕竟惨死,我意实在难平。“
年轻男子诡笑一声,阴恻恻问:”如何十拿九稳?“
曾半城道:”我想城内既然不能动作,那黄家小女出远门当是天赐良机,知她会些拳脚,我找的两人均是一等一的高手......做完之后,伪装成山贼劫道,断然不会牵扯到我这里。“
年轻男子喟然长叹:”我已劝你一次,也就是救过你一次,但你自己一味求死,怪不得我无情。“
曾半城见他说得如此严重,吓得屁滚尿流,也不顾全身赤裸,滚到床下,磕头如捣蒜。涕泪俱下:”先生救我,先生救我。“
年轻男子道:“我怎救你?去和仙人对打么?”
曾半城愤愤道:“那黄家为何如此洪福,能受仙人庇佑!救了黄家小儿便罢了,偏要杀死我儿。”
年轻男子厉声喝道:”缘由我也未知。但我曾告诉于你,你我在他眼里,均是蝼蚁一般,你偏自托大,引火烧身,还自以为聪明。如今还想我来给你揩屁股?此事从你动杀念派人截杀那一刻起,便是无解。“
曾半城听得此言,知道再无商量余地。反而冷静下来,站起身来,双目赤红道:”先生如此惧怕于他,我却不怕,大不了鱼死网破。“
年轻男子一听此言,突然换成笑脸道:”我知你意,在你死之前,我都会守在黄府,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说罢忽然消失不见。
那曾半城又恨又怕,无处发泄,转头望见床上,那娇艳女子正睁大眼睛裹在被里瑟瑟发抖,兀自大喝一声,扑过去用个丝绸软枕死死捂住面门,可怜不知谁家女儿,挣扎一番渐渐没了动静,香消玉殒。
......
黄柳他们行走之间,已是正午。
太阳白晃晃不可直视,整个大地犹如一口热锅。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老夫子对着酒囊,抿一小口,哼哼着不知何人的诗句。
几人热得没奈何时,却望见道路前方出现树林,原来却是行到两山谷地,郁郁葱葱,古木参天,道路穿林而过。
黄柳喜出望外,大叫:“我们快点进林子,休息一下,躲躲日头。”
老夫子听闻黄柳言语,掀开窗帘看了一下,却说:“小心行事,以我走南闯北多年经验,此处恐有山贼。”
黄柳道:“老先生如何看得出来?”
老夫子道:“两山橫踞,绕行费时,便是必经之路,林子里树高草密,便于藏匿,这些合起来,便是做无本买卖的最佳场地。”
黄柳道:“不管那些,先凉快再说。”
说话间,两骑一车,已经慢慢进得树林,那阳光慢慢照射不到,果然一下清凉,黄柳心也静了下来,不再烦闷。
一行人慢慢悠悠向前,不觉便走到林子深处,洪浩倏然觉得心跳加速,汗毛倒竖,当即对黄柳说道:“姐姐,我觉着不对......小心——”
话未说完,但见一黑影从路旁树后凌空激射而出,双手握剑,直奔最前的黄柳咽喉而去。
黄柳格挡已然不及,只能顺势一偏,肩头却被划破,鲜血霎时冒出。眼下却顾不得伤口,举剑回撩,颇为狼狈的翻滚下马。
几乎同时,却有另一剑悄无声息,递向洪浩腰眼。洪浩原本不查,但身体不受控制般自行一扭,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那人一击不中,又消失在路边草丛。
洪浩眼见黄柳受伤,只能招架抵挡,攻击之人已处明显上风,顾不得暗处对着自己之人,飞纵下马,掏出水月在手,从后劈向一身黑色劲装,只露双眼的刺客。那刺客也是敏锐,已预判洪浩劈砍之势,举剑格挡。
只是刺客武功虽好,却终究是只是寻常高手,他又不识得水月,自然不知道上古神兵之威。等他看见一束幽蓝光芒如切豆腐一般切断他的长剑,他情知不好,却已来不及躲避,整个人自上而下,一分为二。
洪浩也呆呆愣在原地,他只是情急想救黄柳,但这一劈的结果,他并没有想过。眼见前一秒还身手敏捷的大活人这一秒就已经变成两块尸体,血浆脑髓,五脏六腑摊了一地。虽然他是为了救人,虽然不杀死对方就会被对方杀死,但洪浩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一阵呕吐。
黄柳也是差不多情况,他们之前都是在练习场切磋,何曾见过如此惨烈的场面,不过她也知道是洪浩救他,赶紧过来,正欲对洪浩说话,却见一点寒芒极速向洪浩后背袭来,电光火石,来不及多想,猛然一股大力推开洪浩,“噗”的一声,自己却被一剑当胸扎个对穿。
洪浩踉跄几步,抬头望向黄柳时,正看见刺客往回收剑,迅速往回一拔,便一个纵身消失,黄柳软软倒地。
“姐——”洪浩双眼血红,五脏俱焚,连滚带爬,抢上前去。
洪浩自打爷爷死后,再无亲人,但机缘巧合到了黄府,那黄䦆夫妇待他,跟对黄笠也无区别。黄笠是他所救,对他更是颇为依赖,黄柳虽然说总是横行霸道,欺负他,但洪浩自知其实待他却是最好。这些年让洪浩一直感受到亲情温暖。
黄柳面如白纸,微微睁眼,见洪浩泪流不止,欲抬手帮洪浩擦眼,却丝毫使不上力气,几次用力都只是手指微动,只得放弃。却艰难说道:“你且记住......这天下只有我能打你骂你......别人要打骂......我却不答应......便是那大罗金仙来,我也要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