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忘记。”
拍照的时候，我固执地坐上秋千。
摇晃两次，我体力不支摔倒在地上。
画面定格在我飞出半空的瞬间。
表情莫名有些好笑。
小姑娘吓白了脸色，冲上来扶我。
“回医院，现在就回去，都怪我，不该带你出来的。”
我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倏地笑了。
“傻子，哭什么，就算在医院，也是一样的结果。”
她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跟我说了黎轻月的近况。
“她工作很努力，已经联系到了一家小型医疗公司，只要拉到投资，她的梦想就能完成了，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坚持到她成功的那天。”
我眨了眨眼睛。
“医疗公司？起步应该需要一个实验品做研究对象吧？”
“阿姨的事没能帮到她，这样也算替她完成我们共同的心愿了。”
当晚，我发布了人生中第一条朋友圈。
用那张飞在半空的照片。
黎轻月的朋友很快给我点赞。
她的电话随之而来。
惊得我心口颤了颤。
“宋辞，我妈死了，你还有心情旅游？”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情了？”
“这些年就算我看错了人，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
电话猛地被人挂断。
泪水失控滑落。
“对不起......我已经后悔了。”
后悔为什么没早点跟你结婚。
后悔为什么，没再陪你久一点。
签完遗体捐献协议。
我坚持治疗了半个月。
但毫无效果。
我身体已经油尽灯枯。
很多时间意识昏乱，记忆模糊。
连人都不认识了。
记者再次过来拍摄时，我笑着打趣：
“哪来的小姑娘，看病还空着手。”
他看穿我的拙劣演技，边笑边哭。
“带我出院吧，我想亲手操办自己的后事。”
“毕竟，我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了.......”
小姑娘瞬间眼泪决堤。
“你别这么说，我会帮你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好起来。”
“你知道，我好不起来了。”
“完成我最后一个心愿，可以吗？”
我选定了黎阿姨去世的殡仪馆。
一路上吐血三次才赶到。
头一次听闻死者要替自己
算黎轻月原谅我，我自己也不肯放过自己。
黎轻月沉了脸色，起身想走。
却被记者拦住。
“黎总，今天的采访是提前预约好的，还是麻烦您看完吧。”
“宋先生承受的，并不比你轻松。”
遥控器再次被收回，视频继续播放。
我穿着外卖服，穿梭在高楼大厦里。
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注意到我惨白的脸色，和水肿的五官。
一个急刹，电动车停下，镜头不再摇摆。
水肿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能听出声音满是警惕。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别跟着我。”
“我说了我不治，没别的病人了吗？”
“对不起，我是实习记者，目前只能接触到你，我保证不会打扰你的生活，能让我记录一下尿毒症晚期患者的日常吗？”
“你放心，这个拍摄是全部合规的，不会用来做其他事。”
实习生声音有些怯弱。
我长叹口气。
“行啊，我让你拍，你们节目组应该很有钱吧？给我五百万，你想拍什么都可以。”
记者瞬间哑然。
我轻笑两声，重新扭动握把，电动车再次飞驰出去。
直到一百个订单跑完，我浑身力气耗尽，坐在电动车上狼狈喘息。
暴雨倾盆落下，很快淋湿我全身。
胃里不断翻涌。
下一秒，一把雨伞撑在我头上。
“宋先生，我只是个实习生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但我发誓好好好做这个节目，至于您的要求，只要节目能火，我可以跟领导申请。”
我看着她认真的脸，跟此刻的自己一模一样。
忽然笑了。
“你还挺执着。”
身体骤然脱力，从电动车上滚了下去。
口中吐出的血晕开在雨水里，消失不见。
“宋辞先生！”
一声惊呼结束了这场拍摄。
三天后，记者再次登门。
镜头在狭小的出租屋里环视一圈。
记者语气无奈。
“宋先生，您什么不去治病？这个居住环境不利于恢复的。”
“您没有选择治疗，但多次往返医院，是为了寻找合适的肾源吗？”
我眉头一挑，脸上轻笑。
“那你呢？为什么不去世界五百强企业？是因为不想吗？”
“别调查我，我说过，我不
荡漾着幸福。
“好看吗？这是我老婆亲手给我设计的，说要在婚礼上穿，刚刚做好，你看，胸口的钻石都是她一颗颗缝上去的，很珍贵吧？”
“可惜......我穿不到了，这次是瞒着她偷偷过来的，你可别告诉她哦。”
我看着镜子里的身影，眼尾隐隐染上红色。
“她对我很好.......真的很好很好。”
“你知道吗？别人都说青梅竹马抵不过新欢，但黎轻月从来没有减少过对我的感情。”
“我们认识的时间太久了，久得都让我想不起第一次见她的场景。”
“对不起，我是不是说太多了？像秀恩爱吧？不过没关系，我马上就要走了，这样的恩爱，只能存在于我的回忆里了。”
话落，我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头顶的帽子骤然掉落。
露出斑秃的头皮。
画面外，记者声音颤抖，带着哽咽。
“宋先生，难过就不要想了，还有时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笑容苦涩，熟练地捡起帽子戴上。
“为什么不想？我很幸福，幸福就是要说出来才能让别人知道。”
可眼眶的泪痕还是暴露了我压抑的情绪。
画面被暂停在这里。
黎轻月夺过了遥控器。
“装模作样。”
“宋辞以为说这些，演两出戏，就能抵消我妈的死吗？告诉他，不可能。”
“我现在有阿昭，马上就要结婚了，我们很幸福。”
台下众人也替她愤愤不平。
“就是啊，人家小两口都快结婚了，宋辞现在搞这些不是故意破坏感情吗？跟小三有什么区别？”
“什么青梅竹马，要是真爱黎总，怎么可能见死不救？他都答应好移植肾脏了，临场跑路，比背叛还恶心！”
“不就是看着黎总公司做大了，想重燃旧情上位吗？”
“这种男人我见多了，这会指不定在哪个角落看戏呢，祸害遗千年，他可舍不得死。”
没人知道，当年的我承担了多少。
黎阿姨从小看着我长大，对我来说，父母早亡，她就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看着她缠绵病榻，我的痛苦比黎轻月只多不少。
可我恨自己，明明配型成功，却什么都做不了。
就
给黎轻月母亲移植肾脏那天，我不告而别。
黎轻月在手术室门口等了十个小时，最终只等到母亲的死讯。
自此，她发了疯地拼搏。
五年后，公司上市，她成了商界新贵。
作为医疗公司唯一的合作商。
面对镜头采访，她牵起另一个男人的手，笑意温柔。
“请问您有什么想对宋辞先生说的话吗？听说您当初创业还是受他启发支持。”
“感谢他不告而别，感谢他害我母亲含恨而终，感谢他践踏我的真心如同草芥，感谢他，让我学会认清人性。”
话落，她起身，逼近镜头。
“宋辞，你想听到的是不是这些？”
“可惜，有爱才有恨，你连我的恨，都不配拥有！”
记者瞬间变了脸色。
“黎总，宋先生他.....已经过世五年了。”
“这次新药的实验对象，就是宋先生，死前他捐献了自己的遗体。”
……
黎轻月眉头紧皱，眼底闪过惊慌。
又很快恢复了以往的漠然，勾唇笑得戏谑。
“怎么，是宋辞让你来的？”
“告诉他，现在什么戏都对我没用了，他对我而言，只是陌生人。”
“就算死在我面前，我都不会看他一眼！”
现场气氛瞬间嘈杂起来。
台下人议论纷纷。
“听说当初宋先生在婚礼前不告而别，害死了黎总的母亲，难道是真的？”
“怪不得这几年黎总没日没夜地工作，就是为了报复他吧？”
“现在看见黎总这么成功，那拜金男怕不是肠子都悔青了？竟然想出装死这套，也真够拼的。”
提及过往回忆，黎轻月脸色难看至极。
身旁的苏昭察觉她情绪变化，伸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以示安抚。
记者表情怪异，半晌才开口道：
“这档节目是宋先生临终前特意让我们拍摄的，您还是看看再说吧.....”
“宋先生的遗愿是不想让您看到这段视频，但是我们违背了他的意思，先在这里跟宋先生说声抱歉。”
说完，记者鞠躬三次。
才按下手上的遥控器。
身后的大屏幕上骤然出现了一条视频。
是婚纱店的场景。
画面上，我穿着黎轻月亲手设计的西装，笑容
操办葬礼，殡仪馆的人表情都有些复杂。
看到我如此年轻。
几个年长的员工已经开始心疼起来。
我摆摆手，将自己银行卡往桌上一拍。
“一万有一万的办法，五百有五百的办法，给我火化完，骨灰撒点闪粉，女孩子就喜欢闪亮的东西，免得轻月被吓到。”
“对，现在火化免费了，那就给我多买几套西装吧，我还没穿过。”
“最好要纯白色的，像婚服那样，不能比轻月设计的太差。”
“算了你们不懂我的爱好，还是我自己挑吧。”
枯瘦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
目光落在一件纯白的寿衣上。
“就这件吧，跟轻月设计的差不多，这样她百年以后就能认出我了。”
“我先试试尺寸。”
丧服穿着的方式很简单。
只是我没了头发，怎么看怎么怪异。
看着镜子里坐在轮椅上的身影。
跟那日婚纱店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尝试着挤出笑脸，却比苦还难看。
“算了，到时候轻月也是个老婆子了，没资格嫌弃我。”
“要是认不出我，我可要罚她捉迷藏不许找到我。”
笑容的弧度渐渐落下。
搭在轮椅上的手忽然垂在了半空。
“阿辞——”
“快，快打急救电话！”
“不用了，宋先生已经.......没有呼吸了。”
没合上的双眼注视着镜中幸福的身影。
一滴眼泪倏然滑落。
黎轻月，下辈子一定要嫁给我。
欠你的，下辈子补给你。